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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节(2 / 2)


  张妈妈却有些迟疑:“万一是她装的——”

  “哪有这么容易。”葛老太爷失笑道:“不擅书法的人想写一笔好字并非易事,但书法大家想写一笔坏字,也没那么容易。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,改不了。”

  “老太爷睿智。”张妈妈恭维一句,顿了顿,又道:“二娘不甚喜爱这个妹妹,世子倒是走动颇勤。”

  “这也不是什么坏事,”葛家上下,任何风吹草动,都很难瞒过葛老太爷的眼睛,他敲了敲烟袋,悠然笑道:“你猜,六娘知不知道她并非葛家血脉?”

  这样的问题上,张妈妈如何敢开口:“奴婢不知。”

  “我猜,她是知道的。”葛老太爷面上笑容敛去,淡淡道:“只是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我们需要用到她,她也需要一块跳板,登上那座高台。”

  他抽一口烟,眯起眼来,好半晌过去,方才徐徐吐出一口烟雾:“在感情面前,女人是很愚蠢的,有时候,这比利益更能束缚住一个人。”

  张妈妈会意的笑,葛老太爷却皱起眉来,神情踌躇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,沉声吩咐道:“叫葛禄往大慈恩寺走一遭,请净衍大德过府一叙。”

  张妈妈听得一怔:“净衍大德?”

  所谓的大德,乃是对高僧的敬称,纵观大唐,也不过十人而已,且皆为僧官,受命于鸿胪寺之下的崇玄署。

  这十位大德官阶不算高,声望却很高,大多留于寺庙之中译经,偶尔会往宫中讲经,很少会出现在俗世之中,故而张妈妈一听,便愣住了。

  “昔年在太原,净衍大德曾欠我一个人情,”葛老太爷目光幽深:“我知道他于面相颇有精研,叫葛禄去请他来,助我定一定心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昨夜刚落了一场春雨,到第二日清晨,空气似乎也格外清新起来。

  乔毓叫去花圃中摘了几朵沾露海棠,梳妆之后,簪到鬓边,这才心满意足的出门,往凉亭中去寻葛九娘等人。

  葛老太爷坐在不远处楼阁之上,面色沉沉,唯有紧握住拐杖时青筋迸现的那双手,将他此刻的忐忑暴露出来。

  他身侧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僧,慈眉善目,神态恬静,目光在乔毓停了会儿,眉头及不可见的一蹙,待她远去,方才垂首,念了声佛号。

  葛老太爷笑问道:“大德,如何?”

  “女处尊位,履中居顺也。”净衍大德道:“此女有母仪天下之像,贵不可言。”

  葛老太爷大喜过望:“果真?”

  净衍大德道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

  葛老太爷脸上的笑意,比旭日东升时射出的日光还要耀眼几分,却见净衍大德站起身,施礼道:“尘缘已了,贫僧这便告辞了。”

  葛老太爷殷勤挽留道:“大德何妨稍加停留,府上已经备了斋饭……”

  净衍大德客气而坚决的推辞了。

  葛老太爷不好强留,亲自送他出去,目送那一行人远去,方才缓缓回府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直到登上马车,净衍大德脸上才浮现出一抹异色:“怪哉!”

  他身侧的小沙弥不解道:“大德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?”

  “我今日见到一人,面相极是怪异,”净衍大德自语般道:“像是生,也像是死,像是破灭,也像是新生,天生一股悍勇之气,锋芒难挡。”

  “居然有这样的人吗?”小沙弥听得不明所以,好奇道:“若有机会,真想亲眼一见。”

  “还是不见为好,”净衍大德摇头失笑:“这种人天性如火,寻常人降服不得,贸然临近,恐怕生灾。”

  他自觉说的有些多了,摸了摸小沙弥光滑的头顶,忽然察觉路线不对,向赶车人道:“法慧师弟今日归京,不是说要去接他吗?为何直接返回寺中?”

  小沙弥忙道:“大德在新武侯府停留的久了,法慧大德先一步寻了来,正巧有几位中官来请,便进宫去了。”

  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:“我方才忘记同大德讲了。”

  “进宫去了?”净衍大德微微蹙眉,忽然转头,望向皇宫方向,低语道:“多事之秋啊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明德皇后薨逝,皇帝辍朝百日,诸多政务自然堆积到了皇太子的案前,好在他虽年轻,却也干练,又有诸多属臣帮持,诸事都料理的井井有条,无人能挑出毛病。

  这日清晨,天色微亮,皇太子便起身洗漱,更衣用膳之后,又往显德殿去,向皇帝问安。

  日头尚未升起,东方混沌,道路两侧仍点起着灯,远远望去,浩荡而又缥缈。

  皇太子到了显德殿外,便见殿内灯火通明,人声赫赫,不觉微怔。

  侍从们见他前来,忙躬身施礼,皇太子淡淡颔首,又道:“父皇何在?”

  侍从恭敬道:“天色将亮,圣上便起身了,洗漱用膳之后,又协同禁军修习箭术,直至现在。”

  皇太子应了一声,便进门去,人一入内,便见军容肃整,声响不绝。

  弓弦拉到极致时的紧绷声,弓箭飞射时的破空声,夹杂着中靶时的闷响声,以及不时响起的喝彩声,在宽阔的显德殿前交织成一片。

  皇帝身着常服,袖口收窄,手中弓弦绷紧,猝然松手之际,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,正中靶心。

  年轻的禁军们扬声叫好,神情敬慕,极为振奋,反倒是年长些的,因为见过皇帝戎马军中的英姿,并不像年轻人那样激动。

  武德九年,突厥寇边,直逼帝都长安,皇帝设疑兵之计,与其签订渭水之盟,虽然使突厥人退去,但终有城下之盟的耻辱在。

  此事不过几日,皇帝便召集禁军,道:“朕不欲令你们前去开凿池塘,筑造宫殿,只欲士卒修习骑射,专于技击,望你们横扫前敌,使边关再无祸乱。”

  在那之后,皇帝便以显德殿为靶场,每日晨起带领禁军修习箭术,每隔两日,又往御林苑去修习骑射,中靶次数多者,便赏赐弓箭财物,亲自勉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