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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今未曾发生过这种事。
至今从未陷入这种束手无策的状况。
「阿良良木哥哥,不要紧。」
此时,八九寺用力回握我的手,对我这么说。
如同比我年长的大姊姊。
如同当时见到的那个人。
她以可靠的语气对我开口。
「既然这样,我有解决之道。」
「……解决之道……可是八九寺,要应付那种像是异次元的存在……根本不可能吧?那是怪异的反物质,所以连全盛时期的忍都无法应付。即使我与忍的连结恢复,即使忍野在这里,也没有解决之道……」
敌人是法则本身。
至今我们面对任何困难,即使做法再怎么乱七八糟,即使动用何种秘技,依然是依循法则应付至今。
这次,我们无法这么做。
但我们更无法破坏法则。
「没有啦,阿良良木哥哥,所以说依照往常的做法就行了。别说只有这次无法这么做,我们只要依循规则应付就好。」
「依循规则是指……?」
我听不懂八九寺这番话,几乎是鹦鹉学舌般提出疑问。
「八九寺,具体来说要怎么应付?」
「具体来说……」
八九寺露出笑容回应。
露出丝毫不会造成不安的满足笑容。
「我消失就行了。」
032
卧烟很乾脆地离开了。
她将自己五支手机的三个号码告诉我,说她会等待我主动联络。之所以没将五个号码都告诉我,她说是基于防盗问题,但我不太懂。
这种事无所谓。
不,我当然会遵守承诺。我会联络神原、协助卧烟的工作,这部分我不会说谎。
不会说谎……
「斧乃木……你怎么没一起离开?」
我如此询问斧乃木。她从卧烟大腿上改坐在长椅上,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,但她没有起身,而是一直坐在那里。
如果要回去,她应该可以和卧烟一起回去。而且这样也便于她回去工作。
「没什么。因为我也一样正在『迷路』。如果我在这时候『回去』,我觉得或许『暗』会发动。」
「……这样啊。你人真好。」
「很难说。在这种状况,我是八九寺小姐的『目击者』,我没离开的部分原因,也是考量到自己有可能被『暗』袭击,所以不能单纯说我人很好。」
斧乃木说著撇过头去。
我不晓得她这番话的认真程度,但确实有这个可能性。只是迷牛不会让远离自己的人迷路,这部分或许是她白操心。
或者,她这番话只是藉口。
「……是啊,阿良良木哥哥,这不只是我的问题,也为斧乃木姊姊添了麻烦。您明白吧?因为……」
坐在另一边的八九寺这么说。握著我的手这么说。
不对,八九寺已经没握住我的手。
只是我抓住她罢了。
抓著八九寺,以免她离开。
以免八九寺消失。
「因为,『目击』到我的不只是阿良良木哥哥啊?我『不再』是『迷牛』之后,『看见』我的人虽然不多,却也不少。那个『暗』也会袭击这种『目击者』。以我们身边的人为例,羽川姊姊就是其中之一。我不久之前才和她讲过话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即使不是直接的『目击者』,也有许多人知道我吧?像神原姊姊、千石姊姊、战场原姊姊、火怜姊姊与月火姊姊、忍姊姊与忍野先生……斧乃木姊姊以及今天见到的卧烟小姐也是。这样下去,或许这些人会被『吞噬』啊?」
「或许如此。」
「阿良良木哥哥,到时候就没办法挽回了。您要让我和四百年前的忍姊姊一样,留下那种回忆吗?所以,请您放开我的手吧。」
八九寺静静地,如同劝诫般这么说。
「……这种说法很卑鄙。」
「慢著,但这是事实啊……何况到头来,这才是正确的做法。其实在五月的母亲节当时,我就应该升天了,现在只像是延长赛。不对,不是延长赛,是加分关。」
换个方式来说,是拖延。
「我本来就不认为能永远持续,这种事迟早会结束。虽然比想像中唐突……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。」
小孩子说的谎,在结束时总是突然结束。
「我曾经在阿良良木哥哥家睡过,我这个谎言稍微放纵过度。尤其这次又不是基于沉重的背景或是复杂的理由……纯粹只是和阿良良木哥哥聊天很快乐,我才会一直拖延没前往另一边。我希望这种快乐的时光永远持续,至少希望持续到阿良良木哥哥考完大学,但是无论如何,大概无法这么顺心如意吧。这个暑假,我过得很快乐。」
「慢著……等一下,别试著做总结,别回顾往事,不会结束的。我现在就会开始思索,肯定有办法可以从现在扭转乾坤……」
肯定有一条能拯救所有人的路。非得要有。
沉重的背景?复杂的理由?不需要这种东西。
想和孤独十一年的女孩多玩一下,是非得被惩罚、被制裁的事情吗?
这种想法,哪里违反规则?
所以肯定有某个突破点。
如果没有,这个世界就是错的。
「没有突破点这种东西啦。这个世界甚至已经很善良了吧?一般来说,世界不可能容许幽灵的幽灵存在好几个月,不可能接受这种荒唐无稽的存在。」
「怎么这样……可是,像这样让八九寺负起全责拯救大家,这种做法……」
「阿良良木哥哥,您说这什么话?」
八九寺笑了。笑得好快乐。
「这不就是阿良良木哥哥一直做到现在的事情吗?自己做却不让人做,这可行不通喔。」
「为什么……」
八九寺始终维持开朗态度,使我甚至抱持某种愤怒情绪询问八九寺。
「你为什么能这样面不改色?我看起来确实像是一直这么做,却从来没有面不改色,总是一边忍著泪水……应该说一边掉泪一边奋战。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毫无不安、毫无不满……」
「要说毫无不安是假的……但我毫无不满喔。毕竟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快乐,而且之后是在天上守护阿良良木哥哥。」
「就说了,不准讲这种话……」
我要说。我还没对你说。
我没说够。说得一点都不够。
我想继续、永远、一直和你说下去。
「啊,形容成『消失』不太好。阿良良木哥哥,我是要『回去』。虽然会离开,却不是不见。」
「还不是一样……只是用词不同……」
八九寺肯定也打从心底不愿意。
她肯定很害怕。
最初遇见那个「暗」的时候,她不就拚命逃成那样?
不可能没有不满、没有懊悔。
得依循那种不讲理的规定、得受到那种没条理的法则制裁,她不可能坦然接受。必须被不是敌人的东西打倒,非得完成不是自己目标的事情……根本乱七八糟。
「应该说……如同忍姊姊假装是神而引发四百年前的那个事态,这次是我假装是浮游灵才造成这种事态,所以我得负责。」
「负责……」
「哎,我想想……总之得对阿良良木哥哥的脚踏车负责吧。」
「……那种东西,一点都……」
我说不出「无所谓」三个字。
不过,这种责任不应该塞给十岁孩子。
「虽然真的不是学忍姊姊说话,但这是我『想多玩一下』的心态造成的结果,所以我得亲自好好解决。」
「照你这么说,我也同罪吧?因为你聊天对象的是我,我也和你聊得很快乐。若是你有责任,我也……」
我也有。反倒是我的责任比较重。
因为我从八九寺身上得到快乐。
我却在这种时候无能为力……不应该是这样。
明明如此,为什么我无能为力?
「鬼哥哥,适可而止吧。这样搞不懂谁才是孩子。」
斧乃木在旁边这么说。一如往常置身事外般面无表情。
「别再死鸭子嘴硬了。不对,以这种状况,应该说见了棺材还不掉泪。既然当事人说没关系,那不就好了?」
「就是说啊,阿良良木哥哥,我都说没关系了。」
「你这家伙根本不懂!」
我情不自禁大吼。如同乱发脾气。
「别老是只顾自己,稍微为我著想吧!」
问题不在于有没有关系,在于我不要你消失!
「既然会变成这样,我宁愿一辈子和你一起迷路。」
「阿良良木……哥哥……」
「啊,对喔,有这招。这样就解决一切了。我居然没察觉这么简单的事。我就这么不再回城镇就好。在山上或是陌生的村子,一辈子和你一起迷路就好。这么一来,你就持续发挥迷牛的本分,不会造成任何问题,『暗』也不会袭击羽川他们。总之,虽然会波及到忍,但那个家伙原本就是旅行过生活,应该会乐于踏上这种旅程吧。」
「阿良良木哥哥……」
「对,决定了,就这么做吧。不会造成任何问题。我是半个吸血鬼,不晓得寿命还有多长,但至少还能活一、二十年吧。有这样的延长赛、有这样的加分关,才能满足你这十一年……」
「阿良良木哥哥!」
被怒骂了。
这是我第一次被八九寺这样怒骂。
「您说这什么话……在我身上用掉二十年,那战场原姊姊怎么办?羽川姊姊呢?还有您的两位妹妹。别说忍姊姊本来就牵扯进来,您要怎么对其他人交代?」
「这……总之,我会逐一检讨该怎么做……」
「检讨也没用,您没办法选择全部。对,没办法像义大利绅士那样……」
在这种状况也想说笑的八九寺,果然是我熟悉的八九寺。
「即使是义大利绅士……也没办法吧?」
明明回应的我如此不可靠。
无法回答得有趣、无法回应得耐人寻味。
只能陷入悲伤情绪。
没错,我心里也明白。
即使假装不肯死心、假装思考、假装烦恼、假装抱头苦恼,依然明白这件事,依然得出结论。
没错,我知道。
到最后,极端来说,命运绝对无法改变。我在十一年前的世界体验这个道理。
「阿良良木哥哥,有什么关系呢?我们即使相离也永远在一起,内心的回忆不会消失。我永远陪在您身边,两人的羁绊永恒不朽。若阿良良木哥哥真的有难,我肯定会回来……请您用这种想法接受现实吧。」
「我哪能用这么草率的方式接受!」
开什么玩笑!
我甩掉八九寺的手,顺势从长椅起身。
无论如何,八九寺成功让我放开她了。
啊啊,算了。
是我输。
无论如何,我的口才不可能说赢这个少女。说再多也只是拌嘴,不会有结果。
所以算了。到此为止吧。
「阿良良木哥哥,到此为止吧。」
八九寺这么说。
我没转头,就这样背对八九寺。
「和阿良良木哥哥快乐聊天的这三个月,足以弥补我独自迷路的十一年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所以到此为止吧。谢谢您。」
后面传来声音。应该是八九寺从长椅起身吧。
也可能是重新背起背包。
她要走了吗?
没留下什么依恋……换句话说,她真的满足了?
八九寺真的心满意足吗?
既然这样,我就不应该多说什么。
我不认为幽灵升天是正确的方法。但只是我这么认为。
如果世界的规则不这么认为,而且八九寺自己不这么认为,我就不该将自己的规则强加于人,这样就和那个「暗」一样。
所以,我肯定应该不要逞强,在这时候转身以笑容送走八九寺。落泪说不定也不错,总之要好好上演感动的别离。
应该以这种方式送她走。
至少不应该用这种赌气、半生气的态度……像是对「暗」、对卧烟、对斧乃木甚至对八九寺认真生气的态度。
以这种方式别离,我肯定会后悔。
会终生遗憾。
我明知如此,却做不到。
到最后,我即使成为半个吸血鬼,即使经历各种怪异奇谭,我依然是个器量狭小的人类。我彻底体会这一点,体认自己是渺小的人类。
体认自己何其平凡。
甚至无法安抚一个孩子。
斧乃木说得对,这样完全不知道谁才是孩子。
「啊,对了,阿良良木哥哥,玩最后一次那个吧,那个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就算这样,我的内心也没有坚强、顽强到无视于八九寺的呼唤。我沉默片刻,依然没有回头,当成聊胜于无的抵抗。
「玩哪个?」
我简短询问。
「从口误开始的那段对话。」
「……什么嘛。」
我没办法真正笑出来,却依然无法压抑内心涌现失笑的情绪。
真是受不了你。
连这种时候,都让我这么快乐。
八九寺总是令我快乐。
「那果然是故意的?」
「那当然。没有人会那样口误。」
八九寺从容这么说。
「阿良良木哥哥,来吧?这么说来,这一集连一次都没玩过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阿良良木哥哥,就当成对我的饯别,请务必玩一次。」
「……知道了。」
总之,她都已经叫我姓氏这么多次,我觉得如今也没什么好口误的……但要是维持现状,我肯定无法好好送八九寺一程。
就算这么说,基于另一种意义,我也不能像这样闹别扭般送她离开。
既然这样,至少要维持我们的风格。
以阳光、草率、幼稚、嬉闹的道别方式,结束这部物语吧。
结束我与迷途孩子的这部物语。
真是的。她给我一个转身的好藉口了。
这家伙虽说是十岁少女,果然是比我年长的大姊姊。我居然被她安慰。
总之,我嘴里再怎么抱怨,其实内心也有点期待。
八九寺真宵这辈子最后的口误。
不晓得她会如何口误。
老实说,门槛正越来越高。
很抱歉,只有这次,要是你的口误太平凡,我会当成耳边风不吐槽。只会正常回应「嗯,什么?你在叫我吗?」这样。
就算这么说,要是她耍特别讲得太牵强,我会不发一语愣住。
过度期待或许也很过分,但这是最后一次。
我希望至少能这样。希望她至少让我这样。
好!
我下定决心,巩固心情,最重要的是鼓起干劲,注意别展现出任何情感,缓缓转身面向身后的八九寺。
「啾!」
本应在我身后的八九寺,不知为何位于我转身之后的极近位置,而且不知为何位于比她身高高得多的位置。
我一转身,我们的唇就重叠在一起。
「…………!」
「啾……────」
我吓得整个人僵住,她品尝我的嘴唇数秒之后,退到后方。
不,严格来说,后退的不是八九寺,是让八九寺坐在肩上的斧乃木。
斧乃木让八九寺坐在肩膀上,让八九寺和我同高。刚才以为是背起背包的声音,其实是八九寺坐上斧乃木肩膀的声音。
八九寺真宵维持这个姿势,腼腆开口。
「抱歉,我口误。」
她脸颊泛红。
但她绝对不是在害羞,因为她不断流下豆大的泪珠哭泣。
脸颊、眼睛与眼角都红通通的。
即使如此,八九寺依然挂著笑容。
八九寺直到最后都挂著笑容。
「阿良良木哥哥,我好喜欢你。」
033
「所以,接下来的后续,应该说结尾怎么样?」
在放学后的无人教室,扇隔著书桌和我相对而坐,深感兴趣地如此询问。
「没怎么样。」
我如此回答。
语气之所以慵懒,不只是因为说到累,应该也是因为回想起当时的事情,心情有些消沉吧。
消沉?
不,不对,没有消沉。
八九寺将气氛打造成不会消沉。
让我像这样回忆、述说那家伙的时候,绝对不会陷入消沉、讨厌的情绪。
那个干练的制作人,打造出这样的气氛。
所以我现在应该只觉得说得很累,以及抱持轻易透露那家伙事迹的些许罪恶感。
回想起来,我这样轻易说出一切实在很奇妙。对方即使是同一间高中的学妹,却是刚转学进来的女生。
忍野扇。
即使和那个专家同姓,也不构成值得信赖的理由。反倒会令我起疑才对。
「后来,八九寺顺利升天,我与斧乃木小妹回到这座城镇,依照约定协助卧烟小姐的工作。真要说的话,后者才是大事件……居然会和那个艾比所特并肩作战……」
「忍小姐与神原学姊呢?」
「啊啊……我回到镇上立刻和忍会合,并且恢复连结。应该说是卧烟小姐帮忙恢复的。忍现在依然在我的影子里。那个家伙似乎也找我找好久,但我不清楚详情。当时我做了对不起神原的事。不对,我只是依照约定引介卧烟小姐,最后却将她卷入那个工作……」
「这样啊……真辛苦。我能想像。」
扇夸张地这么说,不知为何鼓掌。
我自认并不是在说什么值得鼓掌的感人事迹,反倒应该是滑稽的笑话。
到最后,我什么都没做。
什么事都没做,也没能做任何事。
就只是随波逐流,任凭引导。
被八九寺引导,也被命运引导。
「现在我依然觉得,当时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应付那个『暗』。既然对方是怪异以外的某种东西,如同怪异有怪异专家,或许某处也有专门应付那个东西的专家。至少我觉得八九寺太早做决定,应该多思考一下。」
「不,这是勉强安全上垒喔。忍小姐当时也是勉强安全上垒,但以她的状况,她周遭全部出局了。相较之下,真宵小妹做决定的速度令人激赏。比起被『暗』吞噬消失,她选择主动升天,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,我甚至想效法。相较之下,忍小姐大概因为是不死的吸血鬼,所以有点悠哉过头……啊!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。」
「……?嗯。」
不晓得她为何慌张补充最后一句话。
扇明明没有身处现场,她能说的当然都是推测或猜测……
「不过,真可惜。如果八九寺小妹也和羽川学姊一样,具备将谎言成真的力量就好了。如同将猫变成BLACK羽川那样……呵呵,但世间没这么好过就是了。」
「总之,真要补充的话……关于我在短短数天和少女、女童与幼女都接吻,我终究无法承受罪恶感,所以全裸向战场原磕头道歉。」
「啊,不,我并不想知道这么多……」
「让她背负起必须原谅我的重担,我原本觉得过意不去,但她没原谅我,所以这部分是杞人忧天……后来她对我处以『被迫欣赏战场原与羽川亲密场面』之刑。」
「这应该是努力之后的奖赏吧?总之我听到一段精彩事迹了。」
扇说完离席。
「阿良良木学长,谢谢您。」
「不,我没说什么值得道谢的事。毕竟我说出来也觉得舒坦了些。」
我依然有种口风太松的罪恶感,但想到我终于能像这样提到那家伙的事,或许代表我内心的伤也稍微痊愈。
八九寺永远离开的这件事,我第一个告知的对象居然不是战场原、羽川或神原,而是来往没多久的女高中生,我莫名觉得不可思议。
「不不不,至少让我道个谢吧。我甚至感谢到也想吻阿良良木学长。」
「慢著,那个,我很感谢你的心意,但我即使不是战场原,我也不会原谅自己和十五岁以上的女性做这种事,所以还是免了。」
「一般人的价值观应该相反吧?不过多亏这样,包括四百年前的事情,以及四个月前的事情,我都明白失败的原因了。早知如此,上个月千石小妹那件事,就可以处理得更为高明。」
「上个月?千石……什么嘛,你知道千石的事?」
「啊,不不不,完全不知道。那个,就是……阿良良木学长刚才不就提到吗?提到上个月有个女生发生大事……」
「…………」
我有提到?提到千石的事?
而且这么轻易就提及?
提及那个家伙现在的状况?
「总之,这么一来,我就大致掌握这座城镇的状况了。阿良良木历、羽川翼、战场原黑仪、神原骏河、千石抚子、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……喔,还有沼地蜡花。不过关于八九寺真宵,既然在那之后确实不见、确实离开,那就可以省略。」
「……?小扇,你刚才说什么?」
「不不不,阿良良木学长,小扇刚才没说什么。那么,我还有各种工作要忙,今天就到这里了,告辞。」
今天就到这里。
扇讲得像是之后还会和我来往很久,准备离开教室。仔细想想,她是一年级,虽然现在无人,她却光明正大进入三年级的教室,看来她看似纤瘦,神经却意外大条。
「小扇,你要忙什么工作?」
留住正要离开的扇也不太对,但她这句话不太适合刚转学的高一学生,我很在意这一点,所以如此询问。
「到头来,直江津高中禁止打工啊?」
「啊,虽说是工作,却不是外出赚钱的那种工作。是家业啦,家业。是我们家系代代相传,所谓的传统事业。」
「……所以是和忍野相同的工作?身为专家──平衡维护者的工作?」
「啊,不不不,咩咩叔叔是我们家的逆子。我喜欢咩咩叔叔,却是很听父母教诲的好孩子。」
「这样啊……」
哎,我也不认为忍野能够和父母、亲戚或家系相处融洽。
「那么是哪种工作?」
「平凡的工作。比方说,如同压倒性占据大半宇宙的黑暗,是随处可见的工作。矫正错误的事物、终结该结束的事物。勉强来说的话,就是惩罚骗子的工作。」
「…………?」
那是怎样?
无论她比方说还是勉强来说,我也完全听不懂。
「您就想像成不允许拖延,宣判终结的使者吧。总之您迟早会明白,请放心吧。毕竟今后或许会请阿良良木学长帮忙……告辞!」
扇说完就充满活力离开教室。如今我独自留在放学后的教室。
「……总觉得大家都留下我离开了。有种被抛下的感觉。」
我如此低语,但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。这种感伤的低语甚至骗不了我自己。
并不是我被拋下。
只是我没有前进。
不知从何时开始,我有种原地踏步的感觉。明明觉得有些事情非做不可,却老是在管别人的事,导致自己的人生没有进展。
准备升学考试的进度也不是很顺利。
经常觉得忽略某种非常重要的事物,总是静不下心。尤其发生千石那件事之后,我做什么都无法专心。
感觉自己尽是思考一些思考也没用的事情,放弃一些不该放弃的事情。
甚至失去为此悲伤的心情。
我有这种感觉。有这种多心的感觉。
「感觉在各方面都不足……像是某人在某方面精心摆了我一道……如同我至今努力对大家隐瞒的事、顺利处理的事、默认带过的各种事,都如同翻箱倒柜一样,逐一拿出来彻底盘查……」
「汝这位大爷。」
此时,影子传出声音。
对喔,我不是孤单一人。
这家伙在我的影子里。
这里是学校,她终究没现身,我却清楚听得见她的声音。
「我想汝这位大爷应该知道,那个女人大概是『那个』。」
「……嗯,说得也是,或许吧。」
「什么嘛,原来汝这位大爷早就知道?」
「不,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。我好想知道一切。」
我说完起身离席。
「总之,八九寺消失的这件事,得继续瞒著大家。就看我只对小扇透露这件事之后,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吧。」
「喔,什么嘛,想说汝这位大爷口风真松,原来是这种战略?还是事后想到的?所以要保密多久?」
「不知道,得等到出现某些结果。也得让斧乃木保密才行。羽川或许轻易就会看穿,总之继续假装八九寺依然待在这座城镇吧。」
「……汝这位大爷对此没有依恋?」
忍这么说。
「到最后,只是汝这位大爷不想承认那个姑娘已经消失吧?只是如同父母帮早夭之子过生日,假装那姑娘依然在世间吧?」
「…………」
我不发一语。
「要是说这种谎,将会轻易被『暗』吞噬喔。」
忍如此警告。
我露出苦笑。
「不会那样的。」
好啦,我没理由一直待在教室。得赶快回家准备升学考试才行。
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,但这是当下该做的事。
我拿起书包回家。
踏上归途。
踏上再也见不到任何人的归途。
我忽然想到一件事。
啊啊,这么说来,四个月前的那一天,我和八九寺离别时,并没有说那句话。事到如今才察觉这件事,我还真是脱线。
虽然事到如今或许太迟,但太迟不构成任何理由。我决定好好对自己的心思做个了断。
我回想起背著背包的双马尾少女,回想起总是充满活力的那个女孩,回想起至今依然像是随时就在面前的小小好友,说出这句话。
「再见。」
八九寺真宵。
能够遇见你,我很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