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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屋囚娇第105节(2 / 2)


  沈青葙犹豫了一下,见他笑容明朗,便也没再推辞,握着马鞭飞身上马,跟着回头一拱手:“多谢狄校尉!”

  “去吧,”狄知非咧嘴一笑,“待会儿把马交给左卫就行。”

  他站在原地,眼看她扬鞭催马,一路向前飞驰而去,天水碧的裙角如花影翩飞,渐渐去得远了。

  御辇停在道旁,四周临时围起步障,神武帝坐在路侧的凉亭里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……康显通在呼河首战告捷,杀敌两千四百人,俘虏奚人八百,俘获战马四百匹,夺旗一百,许观,你照着以往的惯例,拟诏嘉奖,昭告天下。”

  中书舍人许观连忙蘸墨提笔,飞快地草拟完圣旨,又拿纸吸干了墨,双手递给王文收,王文收接过后呈给神武帝,神武帝微微垂目,就着他的手看过一遍,指了两处命他修改,正说着话,忽地听见马蹄声响,抬眼一望,就见步障之外,沈青葙纵马奔了过来,爽朗秋风拂着她额前的碎发,髻上一支水晶钗映着日色发出彩虹般斑斓的光芒,一时明丽无俦。

  神武帝原本是意兴阑珊,此时突然觉得精神一振,唇边不觉浮现出笑意,指着她向王文收说道:“你怎么传的旨?催得人骑着马就来了!”

  王文收这几天哪儿见他有过笑模样?此时突然见他有了笑容,不觉心里一宽,连忙陪笑说道:“想是沈司言怕陛下等得急了,这才骑马过来奉诏。”

  神武帝轻笑一声,紧跟着就见步障上缠枝花的影子一晃,沈青葙快步走了进来,向着他福身行礼。

  此时许观已经改完那两处,神武帝接过来看了一眼,递给沈青葙:“青葙,照着誊录一遍存档。”

  宦官连忙新摆了一张书案,沈青葙在案前坐定,提起羊毫,一笔小楷流利地写了起来,神武帝微微向前探身,正看着她运笔时的意思,王文收凑近了小声说道:“陛下,裴舍人请见。”

  神武帝皱了眉:“他来做什么?”

  王文收见他虽然看起来不大高兴,却也没说不见,忙点点手让人放进来,少顷,裴寂快步走来,正要上前见礼时,神武帝摆手止住,板着脸问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  “陛下,往前一百二十里的福灵山有一位牛姓医师,据说医术十分高明,”裴寂微微抬了头,说道,“臣来请陛下旨意,是否传他过来给陛下请脉?”

  “朕好好的,请什么脉?”神武帝横他一眼,“没事找事!”

  裴寂没再多说,只躬身站在边上,静候吩咐。

  他神色恭肃,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移动过分毫,可神武帝却总觉得,他就是在偷偷看着沈青葙,再想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大夫,哪里需要他亲身跑来说一趟?还不是为了见沈青葙!

  都在专心办公事,他倒好,尽顾着惦记佳人。神武帝轻哼一声,道:“裴寂,朕记得你字写的不错,去,写几个给朕看看。”

  宦官搬来书案,递过纸笔,裴寂提笔要写时,终于忍不住,飞快地瞥了沈青葙一眼。

  她正低着头认真抄录圣旨,纤长的脖颈弯出一个柔美的角度,手中羊毫与手腕垂直,下笔时很稳,看起来丝毫不曾为外物分心。裴寂心中亦喜亦忧,原本是担心她头一次在御前办差,万一紧张起来出了差错,他在场的话也好及时援手,但如今看来,倒是他多虑了。

  她比他以为的要沉稳得多,她已经彻底成长起来,担得起任何大事。

  耳边传来神武帝不满的声音:“裴寂,你不写字,东张西望的做什么?”

  裴寂连忙收回目光,凝神定气,提笔写了起来,刚写了几个字,余光里瞥见沈青葙停了笔,双手捧过圣旨递给许观,跟着将誊录完的副本递给许观署名,之后自己也在下面署了名字,注明了时间、地点、原由,又提笔写了编号。

  眼见她一路办下来毫不迟疑,就连存档的编号也是提笔就来,丝毫不曾想过,想来是这几天已经将司言司的文书卷宗熟记于心,裴寂放下心来,连忙又写了几个字,只听神武帝说道:“裴寂,朕记得你也能写行草?写来朕看看。”

  裴寂连忙另开一列,提笔写了下去,不多时脚步声动,神武帝背着手走到跟前,低头看着,轻笑一声:“你也写的王右军《丧乱帖》。”

  那天沈青葙写字时,他便看了出来,习的是王右军的《丧乱帖》,他记得裴寂也习的王右军体,只是不知道沈青葙这笔字是先前就学的,还是跟裴寂在一处时,跟着他又练习过的?

  他心里想着,便问了出来:“青葙,你习的也是王右军《丧乱帖》?”

  “是,”沈青葙起身答道,“臣自幼便是习王右军体。”

  如此说来,是她自己学的,跟裴寂没什么关系。神武帝几步走到她面前,立刻察觉到裴寂的目光追了过来,神武帝只当没看见,定睛看着沈青葙誊录的圣旨,一个个漂亮的卫夫人小楷,圆润秀美,果然字如其人,再看裴寂那边,楷书厚重,行草飞扬,也是极漂亮的字。

  再看这两个人,男子俊雅,如青松翠柏,女子柔美,如明月行云,无论容貌还是才学,这两个人当真称得起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
  不过很可惜,并不是一对。

  神武帝哂笑一下,怪得了谁?分明是一桩好事,却被裴寂自己办成了那样,这会子想要追悔,岂能让他那么容易就办到?

  神武帝慢慢走回去坐下,多日来阴霾的心境,突然透进来一丝轻快的亮光,便笑吟吟地看着沈青葙说道:“青葙啊,改日有空的话,朕亲自教你习字。”

  沈青葙有些意外,但还是欠身行礼:“这等小事,怎么敢有劳陛下?”

  裴寂心中一凛,立刻停笔望向神武帝,神武帝得到了意料中的反应,心里越发得趣,瞧着他一抬眉,笑了起来:“不算什么,朕这笔字写得还是不错的,比你请的那个什么王固老夫子应该是强点,得了空朕亲自点拨点拨你,你放心,必定让你超过这里的某个人。”

  沈青葙连忙拜谢:“臣先行谢过陛下!”

  裴寂心中狐疑无限,只是盯着神武帝,窥探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,神武帝更是好笑起来,摸着胡子瞧着他,忽地说道:“今天看见你们两个,倒让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。”

  裴寂本能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,果然紧跟着就听神武帝说道:“对了青葙,你还不知道吧?当初在梨园赌赛时你胜了兰台,朕其实是有意召你入宫的,不过,裴寂抢先一步求了朕,要朕不要留你,朕也是上了他的当,被他拿话诳住了,只得眼睁睁放你回去,你可千万不要怪朕,要怪就怪裴寂吧,是他在背后算计你呢!”

  裴寂吃了一惊,想要说点什么,却终究什么也没说。一切都是他做的,他无从分辩,也无可分辩。裴寂默默地看了沈青葙一眼,低下了头。

  沈青葙愣在原地,指甲掐进手心里,一股迟来的愤怒涌上来,连手心传来的疼痛都压不住。果然是他!当初她就这么怀疑过,追问过几遍他一直避而不答,原来果然是他!

  她当初那般全心全力,却被他轻而易举断绝了前途,亏她当时走进梨园时,还那般忐忑紧张,又那样满怀希望!

  只是眼下,却不是该当愤怒的场合。沈青葙很快平复了心绪,平静说道:“臣怎么能怪陛下?能为陛下献艺,已经是臣万千之幸,况且臣如今求仁得仁,有此境遇,全都是仰赖陛下。”

  神武帝哈哈地笑了起来,眼睛瞧着裴寂,向沈青葙说道:“你先退下吧,改日得了空,朕再传召你。”

  “是,臣告退。”沈青葙卷起抄录好的圣旨捧在手中,并不看裴寂一眼,转身离开。

  裴寂连忙放下笔,正要跟着告退时,神武帝瞧着他,笑吟吟地说道:“谁让你停的?快写,接着写,把这几页纸都写完,来人,给他再添点纸!”

  王文收忍着笑,亲自上前添了几张纸,小声道:“裴舍人,快写吧!”

  裴寂目送着沈青葙的背影消失在步障之外,这才提笔蘸墨,重又写了起来,只是写着写着,笔势突地一变,一笔行草入了草书,又入狂草,他越写越急,越写越快,原本姿态优雅,此时一变而成大开大合之势,铁钩银画,笔落惊动风雨。

  神武帝笑吟吟地看着,许久,赞了一声:“好!”

  步障之外。

  枣红马还拴在道边的柳树下,沈青葙解了缰绳,将文书递到随行的小宦官手里,跟着一跃上马,加上一鞭,泼喇喇地朝着队伍后面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