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「(略)」(1 / 2)
「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力,其中,所谓的权力是最抽象的,从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到存在意义都是。」
「如果以社会的角度来看,权力机关是必要的。若没有人能健全的支配,群众就会大乱。」
「不过,排列组合要有适度的偏差,才是社会的原义吧?毁灭是生产不可欠缺的一环。」
「如果能支配那些毁灭,才是真正的权力、权力者。横列纵列,往上或往下,就像是填字游戏。」
「游戏我不喜欢,填字就好。文字,交错。」
「真是正确的对话。」
「即使权力是存在的,但总觉得权力者却不存在。」
「即使有权力,却不一定伴随着权力,对吧?」
「没错。」
「嗯。与暴力相比,它的定义确实较为暧昧不明。」
「我并不觉得暴力的存在和意义是相同的啊!那根本不能比较。」
◆ ◆
佐佐沙咲不喜欢名侦探,不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,那么,让我们稍微改变一下方向,如果问她对推理小说里出现的警察机关抱持什么看法?答案,依旧没有改变,就是一点好感也没有。
她之所以想要成为警察,完全就是为了安全因素,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机──不,像公务员那样寻求安定的心情也占了一部分的比例。
无论如何。
沙咲并不是因为憧憬才当上刑警的。
况且在某种程度上,书中对于警察的描写,都不算太好──更多的情况,警察都是负责衬托名侦探的角色。
并不是助手。
而是不讨喜的绿叶。
与犯人其实没有太大差别。
(或者──是权力的走狗。)
税金小偷。
暴力且无能也就算了,更过分的,还会闹出错放犯人的愚行──那根本一点根据也没有。
就连处理民众问路和拾获品的缴交,都会表现犹豫。
(不可能会有好感的。)
(即使想,都做不到。)
形象实在太差了。
在以侦探为主的故事之中,这是必然的没错,但对警方的诋毁,绝对超过必然的程度──在很多时候,甚至能感觉到作者的恶意。
「搞什么嘛!」的感觉。
而沙咲是在大学毕业后才进入警察组织的,更是愤慨──如此的操作,倒底安得是什么心?
「反过来说,这都是因为实际上的警察组织是那样的庞大且无以撼动──就因为如此,作品之中,总不能出现那些被警察组织给使唤,鞠躬哈腰的侦探吧?某程度上算是一种平衡。」
搭档斑鸠,用一副很瞭解的口吻这么说。事实或许如此没错,但依旧还是相当自以为是的理由。
难以接受。
这也是沙咲不能接受名侦探的原因之一──要靠诋毁他人才能凸显自己,这完全称不上真正的强大。
不是这样吗?
自己是不是对于虚构的故事太过认真了?
不看讨厌的推理小说不就行了?
(但好像也不是这个问题。)
不能算是问题。
每次思考到这里,沙咲总是相当坦然。
有关于自己,讨厌名侦探,却喜欢阅读推理小说,这种矛盾的回圈,如果是八年前的她,并没有办法用一句『反正就是这样。』来带过。
八年前。
她还十分年轻。
虽然现在也是。
现在依旧年轻。
没错。
◆ ◆
不得不提的是,以刑警作为主角的推理小说,少归少,但还是存在──不论是警察总长,还是副总长,又或者是刑警和调查员,职务虽然天差地远,但以他们为主角的故事,确实存在。
不过。
描述的方式,却不像名侦探那样受到推崇──甚至多半都在揭露内幕及黑暗面。
像是在针砭时事──那种带有批判意味的手法,最近虽然不常见,不过,比起犹如在云端上的名侦探,就像是一滩泥巴。
与其说是烂泥。
还不如说完全透露出人性的黑暗面。
没有任何一位名侦探会因为上司的压力或人情而退缩。
名侦探不受人际关系的束缚──
名刑警则不然。
就是这样。
(不过,现实中没有名侦探──但刑警和警察是确实存在的。这是不争的事实。)
到底是重视现实还是那样的现实其实是一种负担?想要做出判断其实不容易──应该就这么一回事吧?
从不同的视角来说,组织『坚固而巨大且顽强』的警察机构,如果像名侦探那样受到美化,说不定会引起读者的反感──
(名侦探之所以那么帅气。)
(都是因为他不属于任何组织的孤傲──仅止于此而已。)
远离社会的等级制度,才会被描写得才识过人,魅力万分──却不会令人感到不悦。
能够安心的崇拜。
正常来说。
应该就是这样。
因此,对刑警没有心动的感觉其实是正常的──喜欢权力者,有时候是一种危险。
那种崇拜可能会引发权力的失衡──一点也不夸张,人类的历史就是那些失衡的循环。
(所以──)
(我们本来就惹人厌的角色。)
不是真的惹人厌,而是扮演惹人厌的角色就行了。
不是真的污点,只要扮演污点的角色就行了。
或许无法当个称职的绿叶──被讨厌被污染也无所谓。
根本没想过要成为什么正义的使者──为了自身的安全,自愿投身于权力机构的沙咲是没有资格的。
没错。
正义不是她的动机。
她所在乎的──是社会正义。
自力救济──佐佐沙咲认为这是她在日常中的实践,并把自己放在那样位置。
◆ ◆
先不论这些,在五月十五号,星期日。
佐佐沙咲和搭档一同前往千本中立卖,造访一栋硬要盖在狭小巷弄中,形同废墟又像是古董的破旧公寓──为了案件的调查。
正在调查清晨才发现尸体,刚出炉的杀人案件。
杀人事件。
避免误会,先在此说明,这个案件与现在进行中的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是不相关的──也就是普通的杀人事件。
就只是普通的──杀人事件。
不管世间的状况为何,是安定和平或是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过路杀人魔事件,似乎都毫无关系,普通的案件仍在其他看不到的角落上演,那些极为普通的杀人事件。
大学女生被人勒毙──就只是如此。
(没有任何意义。)
(遭到杀害的她,比起惨死在过路杀人魔手里的被害者,根本没有生产价值。)
硬要说的话──其实更为凄惨。
比较实在太残忍了。
面目全非且支离破碎的遇害──遭人勒毙而死,大量被害者中的一人,或是唯一的被害者,每一条命的价值都是一样的。
如果按照过去刑事剧的口吻──
案件是没在分大小的。
(刑事剧啊。)
(只不过是因为有艺人演出,在描写上就比小说来得帅气精彩──)
若真的是这样,干脆就把以刑警为主的推理小说全都用轻小说的模式发行就好啦!专业的绘图设计师,肯定能将他形象化,把一身的污点都处理掉的。
擦拭工具。
(话虽这么说。)
(但不能否认的──人手严重不足。)
不论是现场还是会议室,案件并不会依照警方内部人员的调度而发生──因此,事件还是有分大小,目前警方的劳动力有一半以上都分给了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。而沙咲本身,在昨天以前也都在负责那个案件──
(真是松了一口气。)
(可以不用去面对那种像怪物一样的过路杀人魔。)
无法原谅。
即使仍要与令人咬牙切齿的犯罪者交手──已对多人下手杀人犯,和只杀了一人的杀人犯相比,凶恶的程度当然不能混为一谈。
案件无分大小──
但犯罪却有轻重。
(无论如何。)
(杀害一名女子──绝对不是什么小事。)
总之,过路杀人魔事件过于轰动,使得普通的杀人事件好像变得不太重要──就连记者的报道也有差别待遇,所以,负责这个案件的沙咲绝不能如此。
她做出了决定。
并不是只有焦点新闻才是新闻。
千万不要搞错了。
(──说着说着。)
(已经抵达了有如古董般的公寓。)
千本中立卖。
狭小拥挤的巷弄──建筑物与建筑物间的隙缝,沿着小巷走到最深处,在那尽头──如果只是在京都漫无目的的闲晃,是绝对不可能发现,如此角落中的角落,夹缝里的住家。
不,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住家,而沙咲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,是因为被害女大学生的朋友,好像住在这里。
那位朋友,疑似是昨晚,被害者生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。
(简单来说──)
(就是嫌疑犯。)
在推理小说中,怀疑杀人事件的第一发现者,可以说是不变的规则,但在现实世界,与被害者最后见到的人物,才是最可疑的。
事实上,被害者最后见到的『朋友』,不只一个人──根据调查,昨天是被害女大学生的生日。
所以在昨晚的生日宴会中──沙咲将会一个一个调查所有的出席者。
宴会的规模不大,出席人数除了被害者共有四人──已经问完其他三人的话,最后是这间公寓。
(……不是大学生吗?)
(现在怎么还会有人住在这种「三级古迹」里头啊──)
房租便宜的地方不少──看样子,应该是因为喜好才特别选住在这里居住。
(到底是什么样的人──会想住在这种地方?)
(当然,在搜证时必须要保持客观──)
「你在做什么?」
像这样。
在公寓的入口处不远,还在和搭档四处查看的时候,突然有人向她走来还开口说话──或许是想得出神,沙咲完全没有察觉。
没有发现那位穿着甚平,威风凛凛有如武士般扎着马尾的女性──好像被她的剑,一击劈在额头上的感觉。
当然,那位女性手上什么也没有。
并没有带着竹刀、木刀之类的东西。
「我问你在做什么?」
「……啊啊,我。」
那问题简洁有力且重复了两次。沙咲忽视自己内心的动摇,故作镇定的说──
(她是从公寓里走出来的吗?)
(也就是说,她是公寓的主人?)
心里一面这么想。
「我是警察。」
并且展示了她的警徽。
「…………」
得到的回应,是一阵沉默。
与其说是警戒心,好像还藏着一丝反抗的气息──不对,根本非常明显。
是不是在隐瞒什么呢──看起也来不太像啊!
莫非,只是单纯对权力感到反感的表现呢?
(不喜欢警察啊──)
「你是。」
穿着甚平的女性用手指着警徽。
「警。」
她说。
接着。
「察。」
然后。
「来这个家有什么事吗?」
「……嗯,其实是为了案件的调查──」
沙咲对于她说话断断续续且速度缓慢这点感到有些不耐,但还是尽量保持冷静地向她说明来意。
目前还不算是正式的问话──利用这种偶发性的机会,借机打听被害者朋友的情报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。
而在现阶段,并不能透露太多案情──重点是那位被害者的朋友,还有──
(他的不在场证明。)
(如果她和被害者的朋友住在同一栋公寓──就先打听那个人的不在场证明──)
她好像是用『家』来称呼这个地方。
如果每户每户分开也就算了,通常不会用『家』来称呼这样的集合住宅──这即代表,她不只是这栋公寓的住户,还和住在里面的其他人相当亲密。如此的推理应该没错。
这栋公寓就像是一个家。
而其他住户就是家人。
这么推测──应该没有错吧?
(这是推理?)
(只能算是一种从事实延伸出来的猜测吧?)
不过猜错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。
在读推理小说的时候,常常会有一种只要推理错误,就毫无价值,不能容与任何失败的误解──但推理这种东西,错了也无所谓啊!做出一百种推理,只要能说中五回,就很不得了了。
如果自己知道推理有误,就可以立即做出新的假设,想要重来几次,都可以。
不,如此反覆的验证──在尝试和失败中摸索,才是沙咲对推理的定义。
「……是喔。」
身穿甚平的女性点了点头。
点头。
自己主动询问──反应却只有这种程度。
「这──是什么意思?」
由于反应实在太差,沙咲忍不住再次确认了她的意见,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回答。
「我不是回答了吗?『是喔』。」
(啊!)
(这个人太不对劲了。)
沙咲现在才做出这样的判断。
与正常的社会人士所遵从的物理法则完全不同──毕竟,这些年沙咲也看过不少人。
她──从对话之中得知她的名字,好像叫做浅野美衣子──她想要维护的东西,实在太明确了。
一点也不模糊。
一点都不复杂。
该做的事绝对确实做到。
不该做的事连碰都不碰。
贯彻如此单纯的信念──说得好听一点,就像是武士道的精神,但又再单纯些,甚至可以用幼稚来形容。
只做自己想做的事──
其他都不屑一顾。
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。
对于他人的要求,即使是为了如此孩子气的原因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──不论对方是朋友或警察都一样。
而能够使浅野动摇的──
应该只有她的家人。
「……啊啊。」
话说又说回来,她其实也没多坏,最后还是说出了沙咲想要听到的答案。这次的主要目的,被害者的朋友好像就住在她的隔壁──关于他的不在场证明,浅野是这么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