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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屋囚娇第80节(1 / 2)





  昨日便有的阴影再次笼罩在心头。先前之所以投向应长乐,是因为以她之力无法应付裴寂和齐云缙,需要公主府的庇护,难道她要一辈子求人庇护?假如有一天,应长乐真像裴寂说的那样,要她以色侍人,以她如今的能力,又该如何应对?

  “娘子,到了。”夜儿在车外禀报道。

  沈青葙定定神,下得车时,郑蕴的侍婢麟管正在门前迎接,含笑说道:“沈娘子请随我来。”

  荥阳郑氏也是高门巨族,宅第连绵不绝,占了大半条街,沈青葙随着她转过正门,来到侧门时,才发现郑蕴是单独住着一个院子,单独开了这个门供她出入,不由得暗自惊讶。

  寻常人家若是父母健在的话,极少另立门户,尤其郑蕴还是个女子,由此见,郑蕴在家中地位极高,也就难怪她终身不嫁,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。

  不由在脑中迅速回忆了一边郑蕴的生平,自幼被当做男儿教养,与兄弟们一道入学,一道习字,十几岁上以一笔卫夫人小楷在长安崭露头角,之后发愿终身不嫁,奉养父母,又在某年神武帝千秋节时,代父书写贺表,得神武帝亲口称赞,从此跻身长安一流名家之列。

  之后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,女子求学相较男子本就不易,难得出了一位女名师,因此长安的高门巨族纷纷聘请郑蕴教女儿习字,如今朝中多位重臣的女儿、儿媳,甚至连近来渐渐与惠妃分庭抗礼的才人徐莳都曾经拜在郑蕴门下,为人师者本就受人尊敬,更何况郑蕴的学生,许多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,也就无怪乎郑蕴地位超拔,不同凡俗。

  沈青葙望着眼前亭台幽静的院落,心里生出一丝期冀,也许,她也以走这条路?

  堂前珠帘一动,露出郑蕴明净的脸:“十一娘来了。”

  沈青葙连忙上前行礼,又将寿礼奉上,却是杨剑琼收藏的两支名家制作的毛笔,两人对坐闲谈几句后,郑蕴问道:“明日我在此宴客,到时候有你许多同门过来,正好你们以互相认识一下的,你因着什么事不能来呢?”

  沈青葙的确收到了郑蕴的请帖,只不过郑蕴那些学生中,有几个是她从前认识的贵女,更有杨家和韦家的小娘子,她自忖身份尴尬,这些日子极少与旧识相见,所以才特意避开正日子,选在今天登门送礼,此时听郑蕴问起,便含糊说道:“明日府中有事,我就不过来了吧。”

  郑蕴吃着茶,抬眼看一看她,道:“是真有事,还是因为从前的事情心中有顾虑,害怕见人呢?”

  她功课虽然管教的严,性子却一向温和,沈青葙没料到她会当面说出她的心事,心里一紧,低声道:“是为此有些顾虑。”

  “若是真有事,不来也就罢了,若是为着怕见人,那就还是来吧。”郑蕴放下茶盏,道,“就算你明日不见,还有后日,后日不见,还有大后日,往后的日子还长,躲是躲不开的。”

  藏了许久的委屈突然爆发出来,沈青葙用力咬着嘴唇,忍下心里的酸涩,却又清醒地意识到,郑蕴说得对,她其实一直都在躲。

  躲在公主府里,躲在繁杂的日常事务背后,不敢见旧人,甚至不怎么敢回杨家。面上看着似乎已经不怕人说起裴寂了,但心里这个疙瘩,一直都不曾解开,依旧在害怕人们打量审视的目光。

  郑蕴见她白着脸,牙齿死死咬着嘴唇,咬得嘴唇都泛出青色,心里有些怜惜,便放缓了语气:“躲着不是长法,该面对的,早晚都得面对,早些过了这一关,你也能早些放下。”

  沈青葙深深吸了一口气,断然将那些翻涌着的恐慌、羞惭、懊恼,将那些理不清的头绪统统抛开,起身郑重行礼:“学生知道了。”

  “那么,明天就过来吧,多见见外面的人,外面的事,对你不无裨益。”郑蕴目光悠远,“你如今身处名利场中,总要修得铜头铁臂,才好行路。”
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把裴三吊起来打一顿,给青娘出气吧!

  第99章

  翌日上午, 沈青葙如约赶往郑府,庆贺郑蕴三十七岁生辰。

  郑蕴的双亲都是极开明的人,一大早在正堂中受了郑蕴的跪拜之后, 便命她回自己院中接待客人,因此当沈青葙进门时, 正看见满院子衣香鬓影, 莺莺燕燕, 长安城中出身高门大族的女子们聚在一起,为女师郑蕴庆贺生辰, 此时两三个年纪大些、身份尊崇的夫人陪着郑蕴在堂中说话,十几个年轻些的小娘子三三两两凑在一处, 或下棋或观花,也有许久不曾见面的好友躲在角落里说私房话,低低的笑语声时不时传出来。

  沈青葙已经许久不曾面对这种场合, 生疏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曾消退的惧意,定定神后, 这才迈步走了进去。

  也许是她的错觉,只觉得原本热闹的院子里突然有一瞬间极短的安静,一刹那间无数目光掩在若无其事的外表下悄悄向她看来, 但紧跟着一切都恢复了原样, 那些暗中打量的目光消失了, 笑语声重又响了起来, 没有人再看她, 也没有人向她打招呼,就好像她并没有突然出现在这里似的。

  沈青葙顿住了脚步。她也曾经是这些小娘子中的一员,知道在这种彬彬有礼的漠视之下,传达的情绪, 是排斥。

  像她惧怕的那样,这些小娘子们在无声地排斥她这个有不光彩过往的人,不肯让她闯进她们光鲜亮丽的小圈子,与她们并列。

  沈青葙慢慢看过院中的人,那一张张年少美好的芙蓉面上笑意盈盈,却没有一个笑容是给她的。

  心头的恐惧一点点消失,那股子支撑她一路走到现在的孤勇重又燃烧在心头,片刻后,沈青葙微微抬起下巴,用她自幼严格教养出来的最优雅的步态,目不斜视地内堂中走去。

  也许是她这个明显傲然的姿态让小娘子们意识到了不同,那些假装不曾看见她的人飞快地抬头看她,又飞快地转过脸去,片刻后,细碎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进了空气里。

  沈青葙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,也不想去听,只一步一步的,向着郑蕴所在的内堂走去,堂外的芭蕉树下,一道犹豫打量的目光夹在人丛里,悄悄望向她。

  是杨沐常的孙女杨乐眉,她微微低着头,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她,她似乎想要起来与她招呼,却又被旁边的同伴拉住,此时不自然地眨着眼睛,迟疑不决。

  沈青葙下意识地放慢了步子。杨氏是她的母族,变故之后也一直站在她们一方,从未对她有过任何非议,于情于理,她与杨乐眉都不该形同陌路,更何况她今日前来,也并非是要与这些名门闺秀结怨,假如有机会的话,她更想与她们修好,她太需要回到正常的交往圈子里了。

  郑蕴已经给了她这个机会,她需要找到第一个接纳她的人,打破这层坚冰。

  杨乐眉是最合适的人。

  沈青葙停住步子,靥边浮起一点微笑,向着杨乐眉点了点头:“六娘妹妹,许久不见,妹妹一向可好?叔祖公和夫人安好否?”

  院中再次出现了凝固般的寂静,杨乐眉的同伴面色肃然,用力扯住她的衣袖,示意她不要回应,杨乐眉迟疑片刻,终于还是拉开同伴的手,带着几分壮士赴死般的悲壮站起身来,向着沈青葙颔首致意:“多承姐姐挂念,家祖安好,愚妹也是诸般都好。”

  周遭寂静得令人刺目,杨乐眉那个穿豆绿裙衫的同伴一脸失望地转过头去,沈青葙却在这时认出了她,是舅母高氏的外甥女蒋慈,从前年节的时候见过一两次,只限于点头之交,是以方才,她并没有立刻认出她。

  这些沾亲带故的,原本该当同仇敌忾,如今却以她为耻,这大约也是这院中不少人心里的想法吧。沈青葙转过目光不再看蒋慈,她固然愿意与这些闺秀修好,但这种一心只要与她撇清的,她也没必要去讨好。

  便只向杨乐眉说道:“我前些日子才知道你也在郑师门下,真好,眼下我们既是姐妹,又是同门了。”

  杨乐眉被周遭无数道责备不满的目光看得有些受不住,脸色渐渐开始发白,勉强回答了一句:“是啊。”

  内堂的珠帘恰在这时卷起,郑蕴温和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:“青葙,乐眉,你们姐妹两个到我这里来说话。”

  这是在表明她的态度了。固然邀请沈青葙前来赴宴已经说明她肯认这名弟子,但也有人私下猜测是沈青葙擅自要来,如今郑蕴肯发话,也就证实了,沈青葙来得名正言顺。

  刹那之间,又有不少人转开了审视的目光,决定观望,沈青葙上前挽起杨乐眉的手,与她并肩往内堂走去,趁人没注意,低声道:“谢谢妹妹。”

  杨乐眉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鼓足勇气后不易觉察的颤抖:“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。”

  是啊,沈青葙心道,一直到今天动身之时,她都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敢不敢来,可她终于还是来了。

  迈出这一步很难,可她必须迈出这一步。